還剩一個半月破冬之際,我奉命和幾個弟兄到宜蘭助割,是個有趣的經驗,也讓我體會很多。


農夫是辛苦的,少時讀「憫農詩」:汗滴禾下土…其實並不能體會;直到實地扛了一天的稻穀。天氣很熱,稻穀很重,扛在肩上還很癢,所以我知道農夫確實辛苦。更不用說整天彎著腰插秧,那背灼土蒸的嚴苛。一天工作完畢,主人辦桌請我們,真受寵若驚,也對宜蘭人的熱情留下深刻印象。那天主人阿伯還不斷勸酒,我們紛推給原住民弟兄,但是記憶中他好像是不會喝酒的原住民,最後是我們抬他回部隊。


我們部隊流行著一句話:休假,出了大門口才是真的。因為雖然有排假,連長給不給假單又是另一回事;至於連長給不給假單,通常是要等到大家休假那天,換好便服的人群中沒有你,則你才知道沒有如願休假。另外,還有臨休假前,人事官下令全營管制休假;即使我們出了大門,還是要趕快坐上計程車,深恐哪個失去理智的狗官又反悔。但是這樣還不夠,縱使你休假在家,還有「電話召回」這種事發生,我就被召回一次。從此流行語又改了:休假,休完了才是真的。


我當兵好像沒有閒下來的時候。接著部隊要移防了,下到基地武荖坑,為營測驗做整訓。移防前要先做裝備檢查,檢查單位是誰我忘了,我們未通過,不能移防。然後全營可以說「翻了過來」,而且還翻了好幾翻。為了複檢,晚上無人準時就寢。如此複檢終於過關,可以準備移防了。


每個人打包好個人背包以及業務上的文件檔案、器械工具、乃至於槍炮彈藥。這些裝備以軍卡一車車載往武荖坑,從一早開始忙碌,直到隔天凌晨。當時覺得軍中怎麼老是幹些無聊事;現在想想,這就是訓練,訓練一個人的意志與耐性。現在的年輕人,叫他連續掃兩間廁所,沒當過兵的可能會唉聲嘆氣,當過兵的會掃的很乾淨。


武荖坑營區在著名的武荖坑風景區上面,不過當時還沒有現在的大規模露營場地。營區環境優雅、寢室寬闊,感覺很好。連長忽然要我接伙委,就是要搞定全營的伙食採辦事務,包括開菜單、買菜。這真是新鮮,作夢也想不到我還得幹這事;反正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,沒什麼好怕。


第一件事須擬妥一個月的菜單,這有前例可參考,並不困難。不過剛開始要做的事比較多,我和採買兩個人忙到深夜。他還告訴我一個趣事:他學長以前幹伙委,也是兩個人研究菜單到半夜,帶著朦朧睡眼走回寢室。越過師部的操場,來到排水溝邊;稀疏的星光下,溝邊的白漆線看的分明,只剩一半的意識告訴他:「要跨過去」,但是忘了水溝很寬,一步正好落下溝裡。幸好水溝沒水,但有半個人以上深度,跌下去一時站不起來,同行的還奇怪,怎麼一回頭,人竟憑空消失了。


一早我就押著悍馬車到羅東副食供應站買菜,這是個「茫缺」,躲過早上的「五查」(五項查,查哪五項忘了),可以給自己買個燒餅油條吃,看看副供站漂亮的會計小姐。才當了兩天伙委,怎知奇變陡生,輔導長又來問我,願不願意受駕訓?當兵前老爸就告訴我,如果有機會,一定要受駕訓。雖然駕訓隊很操,但是可以拿到大貨車駕照,這辛苦是值得的,遂一口答應輔仔。


所以,我又回到師部幹訓班,(駕訓隊和他們同一棟,吃飯也在一起)。駕訓隊的管理與作息和新兵沒兩樣;理光頭、不能買東西和打電話、早晚要跑步,時間被控制的很死。這對於拔階受訓的我來說,要重新適應新兵生活,有點不習慣。剛開始每天在踢正步,早也踢,晚也踢,三餐前都要踢。因為師部每月有個師朝會,各單位都要踢正步通過司令台。最好的拿「黃龍旗」,最差的是「黑龍旗」。記得那陣子我牙痛,常常自我激勵要堅持下去,寢室上鋪可以看到外面,河堤上的路燈和往來的車燈,是我精神上最大的慰藉。


大貨車駕照筆試和小客車不同處在於要加考機械常識。所以我們要上課、看書、測驗,這部分的表現,我很有把握。另外,我們要拆輪胎、上黃油、檢查三油三水等等,屬於實做部分。還學了相關的旗語和手勢,可惜現在都已忘了。


有天學弟來洽公,我趕緊叫他幫我買飲料,然後躲在廁所偷喝。學弟視為天下奇觀,大呼:「學長,你怎麼這麼可憐…」,我說,不要懷疑。也因為我連這麼「卑賤」的事都做過,所以奠定了今日隨遇而安的本錢。至於後來我帶隊衝進福利社偷打牙祭被罰,與無能的區隊長頂撞以致被找碴等諸多慘事,在先前文章(偶感/越戰創傷)有敘述。


在駕訓隊期間,大概是我體能的最高峰。轉空心磚--模擬轉軍卡的無動力大方向盤,轉到手痠。那次全隊被罰跑步估計有一萬多公尺,也不覺什麼。每次收假的晚上,伏地挺身、開合跳動輒八百多下,很操,但也挺下來。不過有人被操到吐就是。


駕訓隊有趣的事不多,除了收信之外,當屬「夜點」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,我們的福利委員偷偷幫大家訂了宵夜(麵包、奶茶),趴在床上吃還得躲助教,真是樂趣無窮。有時晚上十一點已經睡著了,突然被一瓶冰飲料砸醒,原來是遲到的夜點。一夥人就在黑暗中吃芋頭吐司配冰阿薩姆。當時就在想,離開駕訓隊後,唯一會讓我懷念的,恐怕只有夜點了。


終於可以出車了,邊開要邊誦口訣:「前方無狀況,每隔15-20秒檢視後照鏡;前方紅燈,慢慢減速並踩煞車…」,如果說錯了或忘記說,旁邊的助教就會拿鋼盔敲你的頭。如果有緊急狀況,助教會往你放在煞車的那隻腳上猛踩,好個「隔山打牛」,然後一頓臭罵。不過很感謝那樣的訓練,因此我學得不少安全駕駛的觀念,例如:下車時不從未熄火的車頭前方繞行,轉彎時不斷檢視後照鏡以防側撞…。


路考最難的一關是我們稱為「倒杆」的路邊停車。因為軍卡的方向盤很大且沒有電動動力,只要臂力不夠或稍微轉慢了,車子肯定把竹竿壓的東倒西歪。如果一切順利,車子倒進了停車格,後面的距離要抓的很準,否則不是車頭未進格子裡就是後面又撞竿。剛開始,我不會抓後面距離,有個在外面已經開了很久砂石車的原住民弟兄,他教了我一個「看煞車燈在車後物的反射來判斷距離」之秘訣,我才安然過關。


我們通常在宜蘭利澤簡練習,道路駕駛也曾開濱海公路直到頭城。期間因為自己的死硬脾氣而吃了不少虧,可是卻總覺得如果因為怕事而「指鹿為馬」,大違自己良知的事,是無論如何做不出來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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