營測驗前夕的某次收假,老婆開車送我回營。到達新庄子時還有一點時間,我們坐在王爺公廟前聊天,不願就此分別,卻無力喚住時間的流逝。


營測的行軍,是下基地以來最苦的考驗。大約從凌晨四點半開始走到隔天凌晨三點半,整整二十三個小時。到了坪埔金山面,睡在戰鬥教練場。很冷,露水重,又沒東西可蓋,整夜幾乎沒睡。


第二天中午在苗栗新成國小吃飯,太陽露臉了,身心皆感到十分溫暖。躺在操場邊,睡到下午兩點半。當天走到了樹林裡,我用樹枝和雜草佈置了一個「繭」,躺在裡面可以仰望明月和滿天星斗。


營測結束的倒數第二天,我們邊走邊聊,言不及義;為的是忘卻疲勞。聊到有位弟兄自稱有陰陽眼。我們問他:「恐怖嗎?」,他說:「習慣了」。當晚我們睡在茶園旁的農舍前。農舍的門已毀損,看進去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。偏偏他的門戶又是洞開的,讓人總是覺得裡面有「什麼」會跳出來。


就是有一種愛戲謔的人,把別人的鋼盔丟到「黑洞」裡面,看著人家害怕的不敢進去拿,他就很得意。壞的是,這樣的把戲在瞬間流傳開來。更不幸的,我也是沒顧好鋼盔的人士之一。當我硬著頭皮走進屋裡,只隱約看到一堆舊農具,但是陰森森的怪怕人。


進過屋裡的,自然就是英雄,也有了豁免權;於是我得以安穩的睡個覺了。睡到中夜,突然變得好冷,感覺有團冷空氣直壓著我的身軀,讓我咳的醒過來。四周弟兄們睡的安沉。看看手錶,十一點;離天亮還早。但是我從那刻起,就沒睡好;恍惚中,聽到有人的吵雜聲。


第二天午飯休息時間,我們聚在一起,陰陽眼也在其中。我抱怨昨晚忽然很冷,害我沒睡多少。另一個我們營部連的上兵說:「是啊,昨天晚上十一點時,我也是冷的醒來…」。當下我只是覺得:原來這不是我過敏。不料陰陽眼說:「其實…昨晚有個阿伯一直坐在我們旁邊,我不敢講,怕大家嚇到…」。


營測最後一天,我們在雞舍旁的稻草堆,窩了一上午;直到發布基地訓結束。但是我躺著…竟有點依依不捨。回首走過的路,轉瞬間都已成過去。


營測雖告結束,但是我們一刻也不得閒。部隊要「機動」(整個部隊要坐火車),車輛都要「上鐵皮」(車輛也固定在沒有車廂的火車上)。我忙到凌晨,睡在悍馬車上。火車要啟動了,原本我想直接坐在悍馬車上,這樣可以暫時不受部隊管束。我可以看書看報,豈不甚美?後來想到,我可不願意對著悍馬車窗,在疾馳的火車上灑尿…而作罷。


搞了一整天,旣沒效率又無聊。坐上3:30pm.的火車,我和二連的排副搭「守車」(看守裝備),不舒適又很吵。到宜蘭,吃碗麵,打個電話。然後「下鐵皮」,又是弄到凌晨。


當兵絕對不是浪費時間(某些單位)。因為有許許多多的狀況,可以將你磨練成一個鐵人。


例如:除夕前一天,照著我呈的假單,換好了便服,結果放假名單卻沒有我。難道權力的迷人之處,就是可以任意玩弄人嗎?大年初一踢正步。它磨練的不是體力,而是脾氣。如果你曾在這樣的時節幹過這樣的事,則工作上再苦,都能甘之如飴。我沒有抱怨,只是感到自己有點荒謬。


年初一晩,留守的眾人問連長可不可以看錄影帶,連長說不准,自己卻跑到二連看。十點正,連長要我們準時就寢。有人去廁所,有人還沒睡,他就發飆,將全連集合。有個弟兄喝了酒,被他重重踹一腳。當蹲的蹲,跪的跪,被恐嚇的夠了後大家才上床。將要入睡之際,又傳來全連集合聲。


原來連長要我們看那個喝酒的弟兄被手腳綑綁,口中塞襪子。頓時我腦海中浮現的是納粹的集中營,和共黨的恐怖統治。不過,當時的情況,我也只能讓自己成為一個麻木的人罷了。


年初二以及初三,大家在連長的淫威之下,連電視也不大敢看。整天就是洗帳棚。我和幾個志願役士官苦中作樂,倒也不甚厭煩。


就寢時,躺在床上算日子;稍息之後,還剩199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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