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天,我們在枋寮送明順兄上火車之後,趕了一段路到屏東。在旅社裡,阿來首次跟我講了許多心裡的話。


他說他懷疑自己有輕微的自閉症,因為他看到人群會害怕;這也是為什麼他每天都躲在旅社裡,不跟我外出逛街的原因。我只記得當晚他說很多,好像首次敞開了胸懷,但是內容我大部分忘了。


我們住的是一間老舊旅社。花格子的床單,磨石子地板;舊式的木質面板冷氣,不記得是否有用;水泥的隔間,窗戶佔了一半;外面則是一條黑暗的走廊。換作現在,應該不會有人要住。


晚上我仍然一個人去逛街,吃過晚餐之後,還買了杯木瓜牛奶,邊逛邊喝;除了探索的樂趣之外,一個陌生小鎮的民情風土,也令我很陶醉。


第九天我們吃足了苦頭。當初我規劃行程,發現北上回家的路,以台三線較吸引我;因為沿途會經過許多果園,如玉井的芒果園和旗山的香蕉園。我想,邊騎車邊聞果香,應該是滿心曠神怡的事;卻不知道從玉井到大埔,是可怕的連續上坡。


由密枝到澐水的路,別稱澐密戰道,是當時日軍為了預防台一線被盟軍炸燬,所開闢的戰備道。台三線以這段道路最為難行,全程約80公里,所經之處或崇山峻嶺或溪澗縱橫,地形雖險阻,自然風光卻十分豪邁。


行程至此,差不多完成了三分之二,然而卻也沒什麼力氣了;這數十公里的陡坡騎下來,連水都喝光,滿慘的。不過無論如何,困難總會過去;這是幾天以來,我們身體力行領悟的道理;不同於寫在書本上,背來考試用的那種道理。


等到入住大埔山莊時,一切的辛苦都有代價了。那是環島之旅,住最好的一天。

大埔山莊外表雄偉,周邊風景優雅,房間有地磚、落地窗、全套衛浴設備、電視和內線電話,還有景觀陽台。我們盡情的拍照,好回去向同學炫燿。


美中不足的是:他們唯一的公用電話,在不久前被雷擊中而損壞。當天我們也就無法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了。結果同一時間,在桃園的老媽卻急的有如熱鍋上螞蟻,在阿媽的推波助瀾下,聽說她好不容易挨到天亮,然後直奔我們學校辦公室,去找老師&教官要阿來的電話。


事後我很好奇問她:妳怎麼知道和我同行的叫阿來?她說她翻遍了我的抽屜,才找到阿來寫給我的紙條。為了她翻我東西這件事,我還生她的氣。


好戲更在後頭;話說我老媽到了學校,老師卻很肯定的跟她說:「你兒子的班級沒有叫做阿來的…」;當然啦,因為那是他的綽號。可是經過這麼一鬧,頓時幾乎全校老師都知道這件事了,而老師又讓班代也知道,所以開學第一天我一進教室,班代就衝著我說:「喉…你們暑假去環島還沒告訴家裡的人…」。


但是這些事,我當時都完全不知情;第二天一碰到電話,我馬上撥回家,老媽說,如果我再晩一點打,她就要報警了。


過了楠西、密枝這兩個盛產水果的小鎮,有沒有聞到果香倒忘了,照片有我騎著車靠在樹上,躲在涼蔭下歇息。有一張是正中午,我站在柏油路上,兩面是山壁,幾乎沒有往來的車輛。

還有一張是拿著像機朝下往前拍險升坡,照片顯現的,正是我在車上看出去的角度:無盡的漫漫長路,越行越遠。



我們在風吹嶺轉進曾文水庫,因為這全台最大的水庫,是此行不容錯過的。曾文水庫的晨昏是很美的,風景面包括大壩、鳥宮花園、青年活動中心等。我們去了鳥園、劍門亭、東口露營區,也爬上壩頂俯瞰整個水庫景觀。


「分水嶺」是澐密戰道最高點,回首來時路,但見公路蜿蜒於青山綠水之間。「十字路」往南到屏東,往西是嘉義,東邊可到阿里山,朝北則經過竹崎、梅山,一路到斗六。


遙遠的台三線南段,我來到這裡之前,像個陌生人;身在其中時,接受他的款待,有如賓客;離開他的大門時,卻像一位摯友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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