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天進入台北市,除了空氣品質不佳,在市區不好轉出去之外,倒也沒碰到什麼困難。


我們到中正紀念堂逛逛,拍了到此一遊照…然後到了基隆。忽然天空下起雨,想到我們連雨衣都沒帶,心情不免有點糟。難道老天非得一再摧殘兩個有為青年的意志嗎?


吃過午飯,披著風衣上路。不久雨停了,我們好高興,不斷的說,老天畢竟有眼。進入海岸線,東北角的浪濤與奇岩,為整個行程作了很好的暖身。我們沿著小路,騎到了海岸邊;也曾佇足公路旁,近距離觀賞豆腐岩。


因為是夏天,所以我們都是早上六點多出發,趁著太陽發威前,多趕點路。下午三四點的時候,結束一天行程,住進旅社。休息後開始洗澡吃飯,晚上很早就寢。


第一天我們住福隆的一家小旅社,因為沒錢,開門見山就跟老闆娘說要最便宜的兩人房。結果她給我們的房間不僅很破爛,而且只有一把壞電扇。看到如此情景,我們知道晚上將是艱苦的一夜了。


到了洗澡時間,卻發現沒熱水。老闆娘說,熱水只在特定時間開放…並且好心的建議「如果要洗衣服,前面那條小溪可以;水很清喲…」,天哪!我跟阿來說,就算是最便宜的房間,也該有基本的人權吧。


儘管如此,我們還是高興的住下來。打電話回家,告訴老媽事情真相,要她別擔心,我會每天打電話回家。畢竟我的理想,非常需要父母的支持。事實上,老媽也不能說什麼了,「將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」是也。


第二天,我們滿懷著一顆新奇的心,迎向朝陽。在晨起的太陽下,人和車的影子,投射在北濱公路上,「我正在環島」的感覺,非常真切。一路經過了鼻頭角、三貂角,然後看到了大溪的地名。那時候我們不知道遠在東北部還有個大溪,覺得很有趣。阿來正是大溪人,大喊:「哇,莫名其妙的,我怎麼到家了…」。


愉快地踩踏著,過了宜蘭。抵達蘇澳後,我們騎著車,長驅直入蘇澳港,並且拍了照。因為我們要將單車與人的身影,烙印在台灣東西南北的代表性景物上,不是為了向誰炫耀;而因為那是一種自我挑戰的見證。


蘇花公路的攀升是個大考驗,隨著蘇澳港逐漸在身後隱沒,連續三十公里的上坡,幾乎都是站立在踏板上,以全身重量來換取幾近於零的前進距離。那路好漫長,阿來遠遠騎在前頭(他是校運五千公尺金牌),整條蘇花公路,好像只剩我一人。


過隧道時,很是驚險;當時蘇花的隧道還沒有電燈,我們的車也沒有配備。隧道很長,遠處的洞口好像一個小銀幣,我們只能對著它,盡量保持直線前進,漆黑的過程猶如置身夢境。偶而有大型車輛從後方疾馳而來,「叭!」的一聲,我們都會不由自主的往旁邊靠--然後掉到排水溝裡。阿來因此小腿擦傷,我在出隧道後幫他擦藥。


當我和無盡的險昇坡對抗時,無情的雨繼之而來。太平洋是那麼的寬廣,斷崖下,不時傳來陣陣驚濤裂岸的響聲。而我,卻感到全身已經失去了力量。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,模糊的視線看出去,路直延伸到山的另一頭。霎時只覺周圍景物迅速在擴大,一個騎著車的身影卻逐漸縮小--小到不能再渺小的--掙扎在巨浪濤天,風雨飄搖的斷崖公路上。


當時的我,從未受過這種磨練,不知道自己能否安然通過,只是想著若不奮力一搏,只怕天黑了還在蘇花公路上。而當此之際,再也沒有人幫的了你,能靠的只有自己。


還好終究是挺了過去。當爬到最頂,一路向下滑時,竟長達數十分鐘不必踩踏板。爬坡時我沒有哭,反而是下山時有想哭的感覺--光下山就要這麼久,可見來時路有多辛苦了;真是應驗一句話:上帝要給你禮物,會先用困難包裝。


險降坡的盡頭處就是南澳,我們帶著溼透的身子投宿在一家小旅社。那家旅社麻雀雖小,五臟俱全。房間鋪著塌塌米,感覺很溫馨,彷彿是日本的山中民宿。老闆娘很和藹,還有脫水機可以弄乾衣物。


一切忙完後,真是鬆了一口氣。苦盡後的果實也特別甘甜。那家旅社叫做x海大旅社(忘記叫什麼海),隔壁就是關係企業x海大飯店--其實只是兩家相通的小店面。我和阿來互開玩笑,說回去之後一定要告訴朋友,我們住大旅社,吃在大飯店。


許多年以後,我還帶著老婆回到那家「大飯店」,並且住了一夜,一一向老婆述說當年環島在此過夜的情景。離去時,我將皮夾遺失在那裡,若干時日後,收到了旅社寄來的失物,再次讓我覺得很窩心。只是前幾年經過南澳時,那家旅社已經不復存在了。


那麼多年過去了,但是我每回經過南澳,沒有一次不想起那年輕時,用汗水與體力所交織出的深刻回憶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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