Hawke的流浪

2005年11月5日我去爬北插天山，從天黑爬到天黑。

北插天山是台灣赫赫有名的中級山，報紙上說10小時來回算快的。爬過的人認為比登玉山還累，因為是當天來回。兩個禮拜前和Renoir、金皮就約定好要去看山毛櫸，素聞北插的威名，原沒打算一定登頂；只要能和朋友出去走走，流流汗練練體能，就很滿意了。所以也沒如Renoir建議去練跑，甚至前一天晚上才睡一個小時（有點期待與興奮）。


凌晨四點四十出發，當車子進入復興鄉時，天還是黑的。和Renoir、金皮在小烏來會合之後，循著卡普產業道路前進。當我們經過遊樂區時，小烏來瀑布尚在沉睡中。




六點十五分登山口合照後，趟上北插之路。一開始的路也沒什麼特別，就是密林小徑與偶需攀繩的土石陡坡。


Renoir想盡快趕下山，所以獨自走在前頭。我和兒子以及金皮，按著自己速度前進。一個半小時後，到達了神木區，裡面的十幾棵神木皆編有號碼。


第一棵有名字的叫做「魔鬼神木」，又名「卜派神木」。看他彎曲的枝幹，的確像是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之後，彎舉著手臂的模樣。


而從另一個角度看，卻又像是「倩女幽魂」裡的「姥姥」，伸長了爪子要捉人。


「赫威神木」應是最大的一株，有資料說要十二個人方能合抱。


靠近看時，有如一堵木牆般碩大，論年齡至少有千歲以上吧。




不久到達水源地，掬一把清涼的溪水洗去滿頭大汗，乍見優美的溪谷。


接下來到了第二神木區，其中有八株姿態各異的神木連在一起，名為「八仙神木」。中間一棵有個大樹洞，登山的人都得從中穿過。彷彿宣告著，此處起是登北插的「入門」。




我們在兩處神木區照相欣賞，花了不少時間，可是我和金皮都認為很值得。至此，我們和Renoir的距離越拉越遠了。但我一直認為爬山不能等來等去，否則等的人須走走停停，很累；被等的人勉強快步，更累。雖然Renoir不能陪著我們，但從泥巴上的足跡，我們仍能感受到他的「精神」與我們同在。


「木屋遺址」---據說是以前有個供山友休息的小屋。過了此處，開始發現山毛櫸的蹤跡。台灣山毛櫸與櫻花鉤吻鮭一樣，都為冰河時期殘留的生物，政府已將其公告為珍希植物，列入保護。



山毛櫸樹形高大，臨近觀賞時必須仰望，滿樹金黃襯著湛藍的晴空，是最美的畫面。所以觀賞山毛櫸如果天候不佳，少了藍天做背景，震撼效果將只剩百分之五十。心目中，對於變葉木的顏色，我愛金黃要比火紅多一點；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電影「英雄」的影響。


張曼玉與章子怡決鬥的那一幕，成千上萬的金黃色葉片，化身為秋風的顏色，隨著劍氣旋轉飛舞；那種美乾淨俐落、艷麗無儔，足以令人屏息。



就在快登頂時，兒子走不動且放聲大哭，直嚷著要回家。他也真累了。我們已經走了五個多小時，而且他十一點半才睡，凌晨四點半就被我叫起來。


可是登頂在即，我不希望他半途而廢，所以用盡辦法鼓勵他。路過的山友見狀，有的稱讚，有的鼓勵，有位阿姨請他吃糖。勸我的人也不少：「山永遠都在，何必一定要今天登頂….」，「對一個小二生來說，體力負荷太重了….」。我都知道，只是我更了解我兒子。他可以辦到，只不過許多人的善意關心下，他的意志力已然瓦解。我不是非登頂不可；只是希望培養他遇到困難時，能以更巨大的勇氣去克服。而不是一下就想退卻。我跟他說，要不要去隨便他，我是不會就這樣下山的。當場還有好心人願意留下陪他，但他還是跟了我。那時一定有人不以為然，可我不是為了面子或虛榮，而是想要留給他一樣最寶貴的財產：「堅強的意志力」。


走路加上耗掉的時間，我們花了六個半小時，終於登頂。


坐在三角點旁，喝著開水配芋頭酥，兒子笑的很開心。我問他，如果你沒登頂是不是會後悔？他點點頭。我告訴他，以後你碰到困難時，想想這一天，就沒什麼能難倒你了。


故事還沒結束，真正的挑戰才開始。我終於知道，爲什麼沿路上大家都爬的唉唉叫了。因為到達山頂體力已快用盡，但下山並不比上山輕鬆。陡降的土石路，一鬆懈就滑倒。問題是哪有人爬了這麼久還不腳軟的？長時間的沉重負荷，腳踝、膝蓋已經酸痛不堪，大腿幾乎要抽筋。跌跌撞撞，全身多了不少小傷口。


下北插的最後三分之一，我永遠都會記得，那真是意志的最大考驗。因為那時除了意志力以外，力氣沒了，水也沒了。最後的關頭，估計只剩約十分鐘就抵登山口，答應兒子的挫冰，還有我最想的冰啤酒，即將可以實現；可是稍後遇到了一位裝備齊全、資料豐富的山友，他告訴我們，根據行程紀錄：「還有半小時」，聽了差點哭出來。兒子鬧脾氣，一直用登山杖敲打路面，我猜，他恨透這座山。


更糟的是山區起霧了，不得不加快腳步。


兒子一直問我：「爸爸，還有多久會到….」，我只能不斷回答：「快了，快了….」。心裡著實痛恨這最後的一段路，好像怎麼也走不完似的。


下山用了四小時，全程花了十個半鐘頭，我們完成了北插天山的攻頂。大家都說兒子是當天年紀最小的登頂者，也有人對我說：「你這做父親的一定很以兒子為榮吧」。沒錯！我真的爲兒子的表現感到欣慰，尤其他沒有如路人所言：「一次就嚇到，以後再也不敢爬山…」，當有人問他：「弟弟，你下次還要不要來爬？」，他居然毫不考慮地說：「要」。